王沂東《山裡的新娘》

王沂東《山裡的新娘》
油彩 畫布
1995-1996年作
尺寸：190 x 180 cm.
估價：450-650萬港元
拍賣價：842萬港元
拍賣機構：香港佳士得
日期：2010年11月27日

　　中國現代美術史的發展，若脫離了近代政治環境因素的考量，大概就無法被正確理解。二十年代西方古典寫實主義精神傳入中國，然而歷史於1942年起了重大變化，藝術被利用作為政治宣傳的首要工具，意識形態主題成為了藝術主流，寫實只作為描述日常生活情景的手法。1978年，踏入改革開放時期，中國藝術家終於 可自由探索更廣闊的領域，形式漸趨多元化，而國內的美術學院也逐漸成為現代藝術的實驗基地。王沂東正是其中一位勇於研究和實驗的藝術家，他努力於傳統與新潮、東方與西方美學之間開創出新方向，不僅發展出個人畫風，也保留著他的人道藝術精神。

　　王沂東的畫是對人類世界真摯謙遜的描繪，著重道德之美更甚於物質之美，並且力求將那種美融入最簡單的生活場景之內。在他的本質理想主義裡，現實世界的情景跟古典主題一起被譜寫成一則現代中國故事，令人不禁將兩段政治理想時代作一比較——兩代人同是為自由、英雄、節約和美德而奮鬥。他又把於美國接觸到的意大利文藝復興手法及從上海藝術學院習得之中國工筆畫技巧革新，以文藝復興式透視配合工筆畫的精細線條，準確無誤地表現人體結構與自然主義景物。《山裡的新娘》描述的是一幕婚禮實況，兩種技法的使用既鮮明又互相協調，呈現出一片和諧，使這極簡單的佈局出奇地流露出無限深厚的感情。兩位人物的姿態，在觀 眾面前發放出祥和尊貴的光彩，儼如代表著永恆。

　　驟眼看去，構圖安排似乎十分隨意，給人平靜沉著的印象，然而當觀眾逐漸發現這一幕情景是如 何地被精心佈置，便會留意到人物的姿態和動作在構圖上的節奏計算。兩人身體所呈的交叉線條與男人身上的緞帶以及背景花布的綠色圖案呼應著，並於牽手動作裡 具體化。無論觀者從哪個細節開始欣賞整幅作品，眼睛都可以順暢地游走，最終被兩名主角的濃情一刻所俘虜。傾側的油燈把我們的視線導向男人的眼，隨著他的愛慕眼神，來到女人含羞答答的眼。新娘肩膀上的細緻曲線帶我們看她的鮮紅嫁衣，直下到褲腳，往內捲的布料改變了視線的流動，最後沿著那離地的右腳，所指之方向回到了起點。

　　只要細心觀察，不難發現畫面被分割成兩個對稱面，即分為兩個男女獨立人像。背景花布中央的圖案原來並不連續，默不作聲地在跟觀眾玩視覺遊戲，而兩名人物在姿態上也可當成兩幅完全獨立的畫看待，可見王沂東不但觀察細密，處理油彩的技術更是一流，效果才會如此乾淨俐落。然而，整 個影像力量之澎湃，給人印象之深刻，除了來自這種簡潔的對稱感，也來自當中的符號意義建構。新郎把油燈提得高高的，意味著他們的前景一片光明；他又把妻子 猶豫的手拉向自己，意味著男人要擔當帶領者的角色；雖然新娘上身戰戰兢兢地往外傾，下肢卻是緊靠著丈夫的，暗示了女人即使獨立，仍對新郎有一份信賴。這一 男一女在構圖上的拖拉，看來似穩定又不定，需要靠著兩個人的重量去平衡。如此充滿寓意的安排，展現出他們那份期待、興奮又緊張的心情，也說明了這種關係是 由兩人之間的互信支持著。兩名手牽手的新人以合一與平衡緊扣起整個畫面，畫者所用的方法卻是非常的簡單。

　　在對稱的畫面處理法之上，王沂東再對空白與裝飾、光與影和冷暖色調的二元性進行探討。他小心地於畫布上平滑地塗上一層層薄薄的油彩，此舉不僅提高了色彩的亮度，也可描繪出細微的明暗變化，強調了場景的真實感之餘，也藉著這些三維形體投射出他心中想要表達的那份濃烈而無條件的美以及情景的浪漫。王沂東又刻意於劇場化的佈局裡加入一些非常 重要的中國符號，使這輕描淡寫的現實場景浮現出不尋常的光彩。「中國紅」是王沂東作品的主要顏色，它屢屢以歷史或視覺主題的模式出現在畫作之中，不但成為了畫家的個人標記，也令人聯想到中國源遠流長的歷史與文化。他察覺到「中國紅」已深深嵌入了中國人的靈魂，化身成代表中華民族的顏色，於是更刻意運用這顏色的多重意義 - 喜慶、富貴、福祿、吉祥、康壽、平安、團圓、成功、忠貞、勇敢、興旺、愛情、溫韾、性感及熱心等，使其作品意味更深遠，美感上也更和諧。

　　他又低調地注入了民族意識和對傳統價值的讚美，在溫馨細膩的描繪中，這對年輕夫婦彼此的鍾愛不言而喻，表達出他對傳統含蓄情愛表現的一份敬重，濃濃的紅色同 時象徵了民族傳統和個人熱情。牡丹、金魚和油燈等符號，是王沂東在畫布上送給他們的賀禮，祝願他們百年好合、富貴平安。這些符號被置放於兩名主角中間，因而產生比喻效果，在技巧方面也達到了背景與前景於空間與圖像上的平衡。精細的花布圖案來自工筆畫技巧，它把焦點拉到中央，但並沒有喧賓奪主，因為那是幾經 思量的安排，引導眼睛從細節繁多的裝飾性背景移開，轉而嚮往人物身上那份單純、安穩平凡的清靜。

　　大量的象徵符號、費煞思量的對稱設計以及 透明的畫法，都力證了王沂東深受揚．范．艾克 (Jan van Eyck) 的影響，《山裡的新娘》與《阿諾菲尼夫婦》(The Arnolfini Portrait) 遙遙呼應。不同的是，他那結合寫實主義和現代主義元素的空間處理，在民族感情與對傳統的尊敬下結晶，使他成為中國寫實主義領導者之一。此幀寫實婚禮圖簡單 而恰到好處的畫面分割，探索著將單一空間分裂成多部的可能性。無論是構圖的處理還是人物的造型上，王沂東都訂立了嚴格的美學標準，那是從個人感受出發小心模造的形式與形狀，傳遞出藝術家的真實情感和經驗。此作描繪的莊嚴與溫馨，把現代中國寫實畫的重點拉回自然與人類活動範疇的基本元素，和自然主義、寫實主義運動的理念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