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3/2015
老邱愛玉
老邱是跌打師父,中醫師,是一位波友的叔公。
過年時執拾書房,我將拍賣目錄、參考書搬來搬去時,突然間左肩一陣劇痛,心知不妙,急忙翻箱倒籠,找出自己浸了兩年卻未用過的跌打酒,塗擦患處。
自己浸的跌打酒好像毫無用處,疼痛一直持續,過年後急忙到西營盤找老邱,讓他看個究竟。
我認識老邱已十多年,他是骨科聖手,我有甚麼跌打損傷,一定找他醫治。有一年在喜靈洲釣魚,一個不小心跣腳,跌到四腳朝天,滿身傷痕,老邱替我醫治,大半個月才完全康復。
十多年前第一次跑上他的醫館,看見他的瓷器、玉器隨處放,參考書一大堆,我的職業病又發作,指住他的瓷器、玉器左一句不開門,右一句太粗糙。我以為替他指點迷津,付醫药費時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電視框」discount,到他替我捽跌打酒時,我痛到飚眼淚,才知自己可能「衰多口」。
我以後學乖了。
最近找他,他一見我面便急不及待從褲頭摷出幾塊玉件給我看,又告訴我這一塊買了多少錢,那一塊的硃沙沁如何開門見山,我唯唯諾諾,不說真也不說假,只說一、二百元買一塊玉,是物超所值。
他叫我脫光衣服接受檢查,在我的左肩、左手臂處左撳撳右撳撳,問我痛不痛,我答那處都痛,他說是肩膜炎,叫我忍住痛,隨即將我的左手臂拗向背後,用力向上一托,我大嗌一聲,幾乎暈倒。
「我都冇話你的玉是新玉,使唔使咁大力,謀殺咩?」我在心裏說。
老邱說要敷一個星期藥才會痊癒,我無奈接受。閒談中,老邱說他收藏了一千多件玉件,問我有沒有空替他的玉器斷代。
我已經脫離他的魔掌,當然推說沒有空。
付錢時他說我是他的老友記,減收五十。不說真話果然有好處!
過去的十幾年,我在上環嚤囉街踫見老邱不下十數次。他從不逛荷里活道,原因是他認為荷里活道的店舗都劏人,他只跟嚤囉街一些相熟的店舖和地攤打交道,認為他們的玉件貨真價實,他這麽固執,真是拿他沒辦法。上一次見面他告訴我收藏的一千多件玉件,全部在嚤囉街買的,我正想離開時他又拿出幾件給我看,啡色的花岡岩,他說是硃沙沁;用酸性液體侵過的玉件,他說是天然雞骨白;青海料誤以為是和田料,凡此種種,足見他對古代玉器完全沒有概念。他自得其樂,每次見到我都拿出他的珍藏給我欣賞,希望我同意他的看法,而我對每一件玉件都說「不錯,不錯」。他已一把年紀,我又何必令他不快。
收藏界有一個奇怪現象,好像愈是在某一種學問有一定成就的人,愈是固執己見,大教授、招醫生如是,老邱亦如是。
前一陣子一位國內朋友來電,說他的收藏家朋友要買一批古玉,想找一個懂玉器的人替他掌眼,問我有沒有空。
我說要逐件收費,他說沒有問題,費用隨我開,由他支付。
幾天後我和國內朋友去到收藏家的家,寒暄過後,收藏家拿出十個八個精美的錦盒,逐一打開給我看盒內的玉件,還說每一件都有鍍金《鑑定書》,問我要不要看。國內朋友急不及待代我答我不信任何證書,只相信自己雙眼。
我逐一檢視玉件,大部份是古玉。鑑定古玉比較容易,只看玉質、車工、土沁、皮殼便知大概,明清白玉比較困難。拍賣行將任何白玉都定為乾隆時代,我從來不輕易相信。近代現代白玉的車工比乾隆工更加精妙,缺乏經驗的收藏家很容易看錯,以新為舊。
我替收藏家挑了幾件我認為比較開門的玉件,他隨即問我玉件的市價,我答市價沒有準則,我只能說一個大概,他點頭稱善。
國內收藏家如此服善、不噜囌,認真少見。
我正想和國內朋友告辭,收藏家卻道已訂了一個房間請我吃飯,替我洗塵。最近幾年我很怕無謂的應酬,大家言不及義,互相抬舉,一頓飯由背脊骨落,簡直是活受罪。
我極力推卻,國內朋友卻向我擠眉弄眼,叫我無論如何吃完晚飯才走。
我們一行幾人去到酒店,國內朋友才告訴我玉器貨主也會出席。打退堂鼓已經太遲,我唯有硬著頭皮跟在他們後面。
入到房間,原來貨主已經在座。當收藏家退回幾件玉件給她和送上一大袋鈔票,問他足夠不足夠時,她瞠目結舌,不停地向我點頭道謝。
原來收藏家已有價目表,他完全沒有殺價,怪不得貨主眉開眼笑。
一頓飯吃了差不多三個小時。
席上貨主說他非常開心,想邀請我們一起唱K。在國內,男男女女吃完晚飯唱K,好像是指定動作一樣。
晚飯後我們落到酒店大堂,貨主說要將退回的玉件和現金鎖在她住的酒店房間的夾萬才放心,要我先送她回酒店。
上到她的酒店房間,他從袋裏拿出五萬元人民幣交給我,說是我的佣金,我沒有要,我說我已經收了幾萬元鑑定費,不用再收佣金。
她怔怔地望著我良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去到K房時已非常熱閙,原來收藏家叫來一大班男男女女的朋友一齊玩。
國內朋友又向我擠眉弄眼,拉我到一邊問我:「上咗未?」
我木無表情地答:「上咗…………………………酒店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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