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一位行家來電約在上環華樂茶室吃下午茶，我剛巧在附近，三分鐘就到達華樂。

　　華樂的舊伙計，去世的去世，退休的退休，只剩下水吧的矮仔是我熟悉的，新來的女收銀是一個新移民，沒有禮貌，一副晚娘的咀臉，望之令人生厭。

　　行家跟我說我之前的文章提到以「時光機驗古瓷」招搖撞騙的店舖已經倒閉，隔離另一間賣大充頭的新店亦關門大吉，說全靠我的文章「篤爆」這些老千的騙局。

　　我那有「一言興邦，一言喪邦」的能耐，老千做不下去主要是因為現在香港的收藏家比較世故，看見老千的店舗賣的全是國寳級文物，當然不信一個新移民開的新店有過億存貨，而不拿去拍賣行踫運氣。

　　愈是大價的大充頭愈難騙人。試想像一個收藏家看中一件一千幾百萬的文物，自己是該類文物的專家當然沒有問題，如果不是，怎會不找一、兩個專家掌眼。一千幾百萬的大充頭已經難出手，何況是一億幾千萬的東西。

　　老千有老千的思維，有些老千比較「醒目」，只賣中、下價的大充頭，價錢細，羊牯自不然掉以輕心；有些老千胃口奇大，一是不騙，一騙就是一千幾百萬，還有一些國際級老千，胃口特大，拿出來騙人的東西，開價往往是一億幾千萬。

　　行家說笑，說以前的老千的店舖，門面寒酸，很難釣到一條大水魚，新世代的老千很肯落大價魚餌釣大魚，殺一件大價大充頭出去下半世可以茶飯不憂。

　　我釣魚用游水大海蝦，目標魚當然不是魚毛，而是幾斤重的海斑。老千在荷里活道租一個靚舖，花一百幾十萬裝修，目標水魚當然不是水魚毛，而是花得起一千幾百萬，甚至一億幾千萬的大水魚。

清乾隆 琺瑯彩山石牡丹紋小膽瓶  

(來源：孫瀛洲古陶瓷學術研究會藏品展)

　　最近一位讀者通知我，一幫國內專家，包括孫瀛洲的兒子，退休故宮專家孫洪琦，以短期租約形式，在荷里活道租了一個舗，以「孫瀛洲古陶瓷學術研究會藏品展」名堂，展出五件明、清時代的瓷器精品。如此大有來頭的專家、令人驚艷的明、清時代的瓷器精品，我當然穿上一套簇新西裝，梳靚個頭，擦亮對皮鞋，走上荷里活道EC Gallery瞻仰瞻仰、見識見識。

　　我走到EC Gallery的門口，看見店舖內幾個穿黑色西裝，貌似「食蕉」的年輕人，我連忙上下檢點自己的衣著，以免被享以閉門羹。我戰戰兢兢地推玻璃門，猶幸它一推便開。我放眼一看，只見偌大的店舖，在左手面櫃枱上放著五件傳說中的明、清時代的瓷器精品。我慢慢移動腳步，走近用玻璃罩罩著的精品。

　　“300 hundred years before”，我正在細心欣賞康熙五彩罐時一個不知是不是國內專家的男人跟我說。我橫看豎看都不似老外，跟我說英語是考究我的英語，還是賣弄他自己的「一流」英語，我無暇深究。

　　“Oh, really?”這樣的環境，我唯有裝作無知。

　　「老千不懂說英語，懂得說英語的不會是老千」是真理還是只是一個似是而非的理論(paradox)?

明永樂 青花蟠龍紋天球瓶

 (來源：台北故宫博物院)

　　據報孫瀛洲生前向北京故宮博物院捐贈了三千多件中國歷史各個時期的精美瓷器，換句話說，孫瀛洲生前的藏品已捐贈一空，沒有證據顯示孫瀛洲為他的寳貝兒子留下五件這次展出的明、清時代精品。我不禁有一個疑問，這五件精品從何而來?來自故宮舊藏?我未見過故宮出版的刋物有這五件藏品，故宮亦從不外借藏品給任何人作私人展出。來自孫洪琦本人?我狗眼看人低，以他的收入，不食不用，也不可能買得起那麼多精品。

　　我不禁懷疑，真正的貨主是不曾露面的幕後推手，假借「孫瀛洲古陶瓷學術研究會藏品展」為名，以孫洪琦掛帥，以大餌釣大魚。

　　買入五件精品要錢，巡迴展覽又要錢，宣傳、開記者招待會、租場地作展出之用，樣樣都要錢，沒有一個幕後推手、老細，錢從何來?

　　五件精品，一支宣德青花蟠龍紋天球瓶，價值三億；一支明洪武釉裏紅松竹梅紋尊，價值1.2億；一支清乾隆琺瑯彩山石牡丹紋小膽瓶，價值3千萬；一支清康熙五彩牛郎織女紋大罐及一支元代 晚期青花纏枝牡丹紋罐，價值分別是約100萬元和1千5百萬元，全部沒有收藏歷史(provenance)或出處。

　　明永樂、宣德時期以龍紋為主要紋飾的青花天球瓶或大瓶的傳世品有幾支，北京故宮藏一支宣德雲龍紋天球瓶、台北故宮藏一支永樂青花蟠龍紋天球瓶、日本萬野博物館藏一支「大明宣德年製」楷書款青花紋龍文瓶、日本松岡美術館一支青花唐草龍紋天球瓶、亞達比神廟(Ardebil Shrine) 另藏一支青花纏枝蓮龍紋天球瓶，以上館藏皆有著錄。

　　以海水白龍紋為主要紋飾的天球瓶亦有幾支，分別是北京故宮藏的明宣德青花海水白龍紋天球瓶、日本東京山記念館藏的明永樂青花龍濤紋天球瓶、托卡比皇宮博物館(Topkapi Sarayi Museum) 藏的青花海水白龍紋天球瓶和亞達比神廟(Ardebil Shrine) 藏的兩支青花海水白龍紋天球瓶。

　　「孫瀛洲古陶瓷學術研究會藏品展」展出的宣德青花蟠龍紋天球瓶我未見過，亦查不到出處。我本來想問問跟我說英語的專家，可惜我的英語跟我的普通話一樣不靈光，又怕給人罵「混吉」，唯有帶住滿腹疑團走去華樂，喝我的涷檸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