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2017
一不留神,用九百萬買假貨
過去的一個星期,香港舉行多場拍賣,外地、大陸的行家和收藏家蜂湧而至,香港的行家磨拳擦掌,準備做一點大生意,而我亦忙得不可開交,希望可以賺一點外快。
其中有一個行家有一天給我電話,告訴我他有一件西周青銅罍,大型、滿工、有銘文,問我認不認識Gisele和 Deydier兩個所謂大行家,可以帶他們去看。
過了兩天,我專程走去他的店舖,想看一看究竟是甚麽西周青銅罍,非Gisele和 Deydier不能賣。
這個行家沒文化、小心眼、脾氣差,一不順意便破口大罵,人人都怕他三分,因此甚少行家跟他打交道,遑論跟他成為莫逆。
他店舖的東西有真有假,但總是真的多,假的少。他不懂人與人相處之道,因此手上一個收藏家客都沒有,就算他有好東西,也不能直接賣給客人,只能賣給行家。但又因為他小心眼、疑心重,以為其他行家在他的店舖食仙丹(檢漏),因此常常不知不覺間養成一個亂開價的壞習慣,生意做了二十多年,還是打不開一個局面。
那一天我去到他的店舖,他打開裝青銅罍的大盒,拿出罍蓋給我看,跟我說器身的花紋跟器蓋一樣,都是對龍紋,雷雲紋補地,有銘文(其實是族徽)。
我叫他整件罍拿出來看看,他說太重,他自己一個人拿不動,而我又是打壞書生,幫不了手,叫我看X-光片,比較清楚。這當然都是託辭。
他拿出一大堆X-光片,指給我看那裏有裂縫、那裏有墊片、那裏有銘文、那裏是銅液注口,儼如一個青銅器專家,我不禁莞爾。
我問價,他回答說我的客人看貨時他會直接開價。這就是小心眼的地方,以為我一定會從中抬價中飽私囊,令到他的青銅罍貴上加貴,最終賣不出去。
貨不准拍照,價又不開,就算有買家有興趣,問我青銅罍是甚麼樣子、花紋、價錢,我怎樣回答?
離開他的店舖之後,我不把這樁生意放在心上,更不會主動找Gisele或Deydier,自討沒趣。
過了兩天,一個外國行家給我電話約我吃午飯。吃飯時他提起翰海、大唐的拍品,問我有沒有看到類似的高質素但不太大價的青銅器。我回答說最近看到一件罍的蓋,但看不到器身,但看過十張八張X-光片,顯示出器身佈滿花紋。他又問是不是很貴,我又答不出,真尷尬!
他問可否看看,我唯有即刻約貨主飯後看貨。
去到行家的店舖,他不停「老闆、老闆」地叫我,一副前倨後恭的態度,令人生厭。當然囉,我帶一個世界知名的行家登門拜訪,有可能給他帶來大生意,怎會不前倨後恭呢?
我跟老外行家坐下不久,笑我是打壞書生的貨主,竟然雙手將青銅罍捧進他的小房間,放在轉盤上讓我們看。
我瞧它一眼有種驚艷的感覺,瞧多幾眼卻有種想死的感覺。貨主說的沒錯,青銅罍是大型、滿工、花紋是對龍紋、雷雲紋補地,但龍紋死死的,雷雲紋的線條太規矩,不似是鑄出來,似是刻出來的花紋。
老外行家換了一對老花眼鏡看了幾分鐘之後,問我意見,我唯有依書直說。這種在素身青銅器上後刻花紋、銘文、族徽的西貝貨,無論花紋刻得多美、多像,始終瞞不過真正懂青銅器的行家。
老外行家為了表示認真,叫我問價,貨主竟然開價900萬,我倆唯有相視一笑。
最近幾年我看過的後刻工青銅器,大大小小不下十多件,大部分器上的花紋、族徽依照博物館藏品上的花紋刻出來,小部分無中生有,一眼便可以看穿。後刻工的青銅器,最難仿造的是皮殼PATINA,懂得分辨真假皮殼的行家、藏家,上當的機會甚微,因為他們都明白,鑑定一件古代青銅器,器型、花紋、銘文、族徽都只是配角,皮殼才是正主兒。
行家的青銅罍的皮殼是蒙鏽,薄薄的一層,用濕毛巾大力一擦,銅鏽的顏色即刻產生變化,還透出一些難聞的氣味。一件青銅器的花紋是否後刻,用50倍的放大鏡看一看便一目了然,凹坑是V型的,一定是後刻,鑄出來的花紋的凹坑應是U型的。話雖如此,U型凹坑的花紋卻不一定是百份百鑄出來的,亦有可能是造假者的雕刻技術高超,不可不察。
總而言之,鑑定一件青銅器不可只看單方面,要綜合地看。有空時多看實物、多作比較,努力總是有回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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